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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al and Err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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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al and Error

你不能理解馬斯特森和DIC機動部隊出現在工廠,逮捕操縱傑頓的高中生時,為什麽還要帶走爸……帶走深見道。

DIC機動部隊是接受美聯盟命令抵日、只受馬斯特森調遣的特殊武裝,獨立於日本支部的武裝部門,因此你沒有見到任何一個熟悉的面孔。隊員將搜查結果報告給馬斯特森,陌生的賽博坦人訊號已經消失,意味著高中生的犯罪同夥逃脫了。

馬斯特森向你和赤紅沖擊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但他什麽也沒做,他對你們已經沒有興趣了。不僅是他,似乎所有人都對你們沒有興趣,哪怕你剛剛消滅傑頓,而赤紅沖擊則明目張膽地顯露出機器人形態。

“你爸爸打算代替你,而我,是講信用的。那麽再見了,‘深見道之子’,呵呵。”馬斯特森留下這樣的話,再沒有多看你一眼。

機動部隊遠去了,黑夜裏只有你和如今無比陌生的賽博坦人。

麻木的、空虛的情感籠罩了你的思維,你幾乎已經脫離了外界,就要拒絕一切,但僅僅一絲的希望尚存,支撐著你不至於完全失去語言能力。

抱怨似的口吻,說出的卻是你心底最痛苦的糾結。“你們都在騙我。”

“……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你。”

你知道他一直想要以平等的姿態與你對話,即使是現在他也是單膝下跪的樣子,保持光學鏡與你對視,眼神不自覺地流露出悲傷。

可現在的你,又能與他存在幾分共情呢。

“那麽,為什麽要騙我?”你幾乎是下意識回答。“是因為我自始至終就是虛假的存在嗎?”

“卓真……你不是虛假的存在,我們是想要保護你,因為這些事情太覆雜,你沒有辦法……”

“可是,你從來沒有嘗試過一次。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總是馬上編出謊言來,你不想告訴我嗎,還是,沒有告訴我的必要?”

他知道你說的是六歲那年,他編造出“人工智能”來搪塞你的事。

“你……那時候還太小,我擔心你不能理解。而且你需要一個實實在在的人陪在你身邊……”

“‘我需要’。”你垂下眼簾。“就好像你對我的一切了如指掌,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你卻知道‘我需要’。”

赤紅沖擊一怔。

“我不知道,我從來也不知道。可是,你也沒有問過我。”你不像是在控訴,而更像是在陳述,你的聲音沒有特別大的起伏,平靜得可怕。“是不是因為你是大人,所以可以替我做決定?”

“不是的——”

“那,是因為你是賽博坦來的高等生命體嗎?你覺得自己比地球人高級,活得比人類歷史還要長,你覺得自己很優越?”

“卓真,你在說什麽?”

“這就說得通了,所以你把玩弄人的感情當作消遣,因為被無條件信任和依賴著,你很享受。”

“……”

“所以,換句話說,我是爸爸媽媽的消遣品,是用來發洩情緒用的玩物,對嗎?”

你的發問久久沒有得到回應。不負責任地將猜測說出口後,理智稍稍恢覆的你因不解而擡起頭來,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你的視線正好對上赤紅沖擊的紅色光鏡,你看到的不是因謊言被戳穿而惱火的憤怒,也不是對境況脫離操控而產生的慌張,你只看到了無窮無盡的悲傷。他好像被你說的一番話深深刺痛了。

你下意識想要安慰他,可是現在的你做不到。也許他根本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想過,也許他有自己的苦衷。可是,盡管你如此為他著想,但最終,你還是什麽也沒說出口。

你不願繼續等待他的回答,轉過身跑向了附近的街道。赤紅沖擊很快失去了你的蹤跡:並非因為他不如你速度快,而是因為你的周身閃起光芒,奇跡之力,不,是地球賦予你的另一種力量,讓你發動了此前並未使用過的瞬間移動,來到了城市的另一個角落,讓他徹底丟失了你的蹤跡。

你隱約聽到他喊出了你的名字。但你再回首時,他已經不在你的身後了。

這是條陌生的街道,位於某片住宅區當中。街邊的空地當中有幾根空心水泥管堆疊在一起,壞掉的路燈讓這裏更顯幽暗,這樣的夜晚,沒有人會接近此處。

這裏正是被世界所拋棄之人應當歸屬的地方。

無精打采、踉蹌著前行,你倒在水泥管背向空地入口的一側,斜倚著冰冷的管體,無法抑止的淚水從你的臉龐悄然滑落。

停……停不下來。

眼淚,停不下來……!

雖然已經很努力地不去想令人悲傷的事,但那只是徒勞。隨著夜幕漸深,附近住宅當中的燈光也一盞一盞滅下,意味著這片黑暗當中,真的只有你一個清醒之人,在沈默著感受孤獨。

孤獨,你是孤身一人沒錯了。實體化的“怪獸”也罷,人類也罷,亦或者是曾經被你無條件信任的那位賽博坦人,他們都再也不是你的同伴。你只是會思考的怪獸,是會被毫不留情消滅的存在啊,就像爸爸消滅的雷德王、U-001消滅的神聖天使獸一樣,是毫無存在價值、會被人類直接判定為威脅而消滅的存在啊。

……怪不得會被當作玩物。通人言的動物會被當作“有靈性”而為人所愛,赤紅沖擊寵愛你,亦理應如是。

你想起那些個無眠的長夜,黑暗當中只響起唱針劃過塑料薄片而重現的錄音,單單陪伴蜷縮在床一側的你自己。而在你靠著僅僅幾段媽媽的回憶療愈孤獨時,赤紅沖擊就置身不遠處,暗暗嘲笑你天真的愚蠢和毫無懷疑的愛,就像每一個高等的外星生命體會對人類做的事一樣。

你也不是一直在流淚,你的身體不允許你那樣做,你在淚水流幹以後就只剩下抽噎和渾身發燒一樣的熱痛了。如果今天的一切並沒有發生,變成這樣的你或許會得到爸爸媽媽的愛護,但你永遠不可能從媽媽那裏得到哪怕一個像樣的擁抱,因為赤紅沖擊會用“哦,對不起你卓真,媽媽都忘了自己還在大洋彼岸,居然還想給你擁抱”這樣,誠懇卻是謊言的話來欺騙你。

思維在巨大打擊之下無法正常運轉,你的腦袋裏只剩下幾個簡單的念頭。

爸爸,媽媽……媽媽。媽媽……救救我……好痛啊。

好想好想,好想撒嬌……

好累。好痛。

如果是做夢就好了……

快點醒過來啊。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精疲力盡的你沒能安眠,而是在此番痛苦的折磨中漸漸失去了意識。

……

有人輕輕晃了晃你的肩膀。

陷入昏迷前腦海中僅存的一絲意志,是你在幻覺中看到的,媽媽向你伸出了雙臂。

你這樣喊出來,但看到的並不是媽媽。

“我不是你媽媽,讓你失望了吧。”

你看到的是金發灰膚的男性青年,面容有些熟悉。你在尚且混沌的腦海當中搜尋,終於在為他的上半張臉附加一枚暗色面具後想起了他是誰。

別西蔔獸穿著黑色西裝外加一件長風衣外套,與以往風格形成了巨大反差,讓你一時間沒有認出他的真身。他是以人類偽裝形態出現在現實世界的,但你不能理解,因為數碼世界的大門已經為DIC嚴格管控,他應該不能出現在人類世界才對。

“這個人類偽裝補丁就是為了繞過防火墻而生的。”別西蔔獸站起身,“你怎麽在這種地方?”

“……有點事情。”你不打算告訴他實情,也許是因為解釋起來太覆雜,也許是你擔心,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也會像赤紅沖擊一樣對待你。

你四下掃視,接著望向別西蔔獸,語氣略微疑惑:“沒看到咲……”

“只有我一個人。我有些在意的事情需要調查。”

你簡單應了兩句,就再不發一言。

“你沒什麽精神。”

你勉強扯出禮節性的微笑:“我沒事,沒關系的,很快就好了。”

別西蔔獸凝視著你的雙眼,片刻後低聲道。“我已經有十年時間沒有回到過東京了。”

你並不特別明白他這樣說的目的,稍稍顯露出不解之色。見到你毫無生氣的表情終於起了波瀾,別西蔔獸才繼續道:“我對這一帶已經完全陌生了,但我有個想去的地方。幫我指指路。”

他向你伸來了手,你怔了一瞬,不過還是接受了他的請求。

居民區有新建的西式別墅,也有傳統的日式一戶建,不過別西蔔獸要找的是一幢高級公寓。

這附近的居民基本上都生活富足,有些是企業高管,有些在大學做教授,不過你不知道,因為這都是別西蔔獸告訴你的。

他其實是認得路的,連高級公寓附近住了什麽人都一清二楚。不知道為什麽要你帶路。

“是在找誰的家嗎?”

別西蔔獸瞥你一眼。“松崗宅。DIGIT的負責人松崗慎一郎,他的遺孀和獨子現在應當還在那裏居住。”

松崗,有點耳熟。你好像認識一個姓“松崗”的學長,家就在這一帶。你問別西蔔獸是不是在找松崗俊志學長的家。

“這麽說,你跟慎一郎的兒子是同學?”

“他大我一歲,是學長。”

別西蔔獸點點頭。

不多時,跟在別西蔔獸身後,你遠遠望見一幢不規則形的公寓樓。別西蔔獸從風衣外套當中取出一張陳舊的門禁卡,輕車熟路地進入公寓,再撐著門讓你一並進入。

松崗家在頂層,只有他家一戶,你還沒有做好準備就來到了松崗學長家門前。你連忙擺手,告訴別西蔔獸你不進去了,你跟松崗學長不熟,但你話音未落,他就已經敲開了學長家的大門。

開門的是松崗學長本人,端著他的筆記本電腦,你才意識到今天是周六,看來至少你不必擔心自己上課缺勤。他看到你並不驚訝,但別西蔔獸卻讓他凝視許久。

“你是家父的搭檔吧,以前的相片當中見過你。”但學長也不過是擡起眼睛盯了別西蔔獸一會兒,接著他閃身邀請你們進入自家,隨後便端著電腦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真是神奇的人啊。

這是間寬敞的客廳,不過疏於打理,沒有太多生活氣息。如果換四之宮來的話,一定對這個客廳無比熟悉,因為這裏就是他曾經在幻覺中戰鬥過的地方,他用玻璃杯碎片捅了假想情敵巴爾獸。

你比較拘束地找了個沙發的角落坐下,而別西蔔獸卻像是回了自己家般自如。

松崗學長片刻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你們面前。他放下兩杯白水,順便交代他母親出去工作了,有一臺手術需要她。

“請自便。還請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他是看著別西蔔獸說的這些。他好像在用公事公辦一樣的態度回應別西蔔獸,對你他就明顯沒這麽冷漠,他剛剛還問你要不要看電視來著,雖然他沒找到遙控器,估計平時電視也不是他在看。

交代完必要的事以後,松崗學長回了自己房間,你好像聽到他把房間門鎖了。

“慎一郎犧牲那年,他才不到一歲。”別西蔔獸像是看穿了你心底的疑惑,低聲道。“他對父親是全然陌生的態度。”

松崗學長的父親已經去世了,你才知道。怪不得別西蔔獸描述松崗學長的媽媽時的用辭是“遺孀”……

那個聯通露天花園和游泳池的書房是別西蔔獸的目的地。花園裏只有枯草,游泳池沒有一滴水,書房裏無論是書架、電腦還是地面上都積了厚灰。灰塵太重,你打了個噴嚏。

這裏放著松崗伯伯所有的研究資料,還有些照片,其中有一面相框裏放的明顯是結婚照,你從泛黃發潮的相片上辨認出兩鬢染白的松崗伯伯,面容僵硬且嚴肅。這樣的照片也被封存此處,看來不僅松崗學長對父親全然陌生,他媽媽也對丈夫采取了同樣的態度。

“並不意外。”別西蔔獸手裏也有一張相片,上面有四之宮叔叔、他,還有松崗伯伯和另一個你不認識的女性,你猜她大概就是四之宮叔叔的搭檔,日後的莉莉絲獸。“畢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別西蔔獸要找的東西可能就在這些資料當中,但你顯然是幫不上什麽忙的,也許你應該找個角落坐下,不要打擾他做自己的事情。

“我和你的那個搭檔,也算有些相似吧。”

不過別西蔔獸沒有給你再度沈淪進痛苦思緒的機會。你疑惑地應了聲,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別西蔔獸手中翻找文件夾的同時,繼續向你陳述:“雖然我沒有繼承從前的記憶,原因可能在於我就是最初的暴食魔王。像他一樣,我也是在尚未出世時就成為了人類的搭檔數碼獸。”

“慎一郎是……”他稍稍皺了下眉,雖然很不明顯,但你還是註意到了。“很少有感情波動的人,而且非常固執。跟他相處一直都很艱難。”

別西蔔獸在松崗伯伯還在讀大學時與他相遇,隨後立刻確立了搭檔關系。“還在上大學的時候,他參加了一個……什麽項目,跟數碼世界有關。之後在探索早期的數碼世界時,他發現了我的數碼蛋。”

你知道幼年期的數碼獸像人類的嬰兒一樣脆弱,無論□□還是精神,你還知道像松崗伯伯那樣的人很可能連自己都照顧不來,更不必說這樣的數碼獸。

“有一段時間,我非常渴望進化。但是一直在現實世界裏跟他生活,數據量遠遠不足。”別西蔔獸放回一卷卷宗。“進化到完全體已經是努力了二十年的成果,不過他倒是從一開始就並不很在乎這件事。”

從廢棄下來的軟盤,到容量大一些的光盤,還有廢棄U盤,再到後來硬盤裏需要處理的敏感信息,這些雜碎數據支持他最終進化成了完全體。這個搭檔在松崗伯伯那裏,一開始充當的是文件粉碎機,稍有學術能力後做的是他的研究助手,再後來他單身期間生活起居的照料者。他們似乎從來不是平等的“搭檔”關系。

你在身邊的一層書架上看到了幾個標著“諾亞方舟”的文件夾,裏面有大量你看不懂的文件,除了圖表和數據以外還有通篇的陌生術語,別西蔔獸解釋道:“他建立起DIGIT以後,我第一次回到了數碼世界。我在人類世界的夾縫當中生存了二十年,已經快要忘了數碼世界才是我的生身之地。”

他從你手裏抽出那份文件,正反面掃視後放回了書架當中。

“我學了很多新知識,認識了些或多或少對我不懷好意的數碼獸。之後慎一郎招賢納士,在DIGIT逐漸壯大之後,建立了數碼世界當中的實驗室,籌備實施‘諾亞方舟計劃’。”

他提到了四之宮叔叔,以及只有四之宮叔叔一個受邀者拒絕了松崗伯伯的事。“再然後就是莉莉絲獸了吧。因為她,慎一郎的重啟裝置提前啟動了。”

你對“諾亞方舟計劃”感到好奇。

“如果你讀過這篇聖經故事,你就會明白。”人類形態下,別西蔔獸的利爪化作了修長的手指,尖銳的指甲邊緣在文件上留下一道淺痕。“世界毀滅時需要一艘諾亞方舟,承載被選中的生靈前往災難後的新世界。”

“世界毀滅……?”

“數碼世界就是那艘方舟的終點,慎一郎的計劃就是制造方舟。不過這些都是早期資料了,沒有參考價值。”他將那份文件歸檔放回。“已經全部找過一遍,紙質資料當中沒有線索。”

那麽最後有可能存在信息的,是角落裏的臺式電腦。雖然處於斷電狀態,但插回電源後還能使用。你看著別西蔔獸調弄一陣,隨後電腦便運轉起來,機箱當中發出巨大噪聲,像在垂死掙紮。

電腦屏幕亮起後出現了密碼,八位數格式,提示是“日期”。別西蔔獸的雙手僵硬在半空當中。

你問他怎麽了。

“他沒有告訴過我家裏這臺電腦的密碼。”別西蔔獸收回雙手。“他做主要項目時從不用這臺電腦,只是用它處理私人事務。硬盤裏的內容應該也沒什麽價值,算了吧。”

可是怎麽能就這樣放棄。你輕輕抓住他外衣的一角,勸他再試試。

別西蔔獸看到你自下而上的視線,不知道是不是被這份誠摯的懇求打動,他並不很情願地嘆出一口氣,走回電腦前。

“……我知道一個日期,但不確定他是否會用。”

別西蔔獸輸入這個日期時動作極快,數字一閃而過,你只勉強辨認出年份是1988。電腦解鎖了,但別西蔔獸露出的神色卻稍有些僵硬。

你問他那是什麽日期,他告訴你那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日子,某種意義上是他的生日。松崗伯伯從沒有紀念過他的到來,卻將這個日期設置成了私人設備的解鎖密碼。

電腦自動聯網,隨後一封電子郵件彈出。別西蔔獸本來並不希望你看到內容,但他通讀後將內容轉述給了滿眼透著好奇的你。

“告訴你這樣的小孩兒真的好嗎?這是他留下的遺書。交代了一些後事,幾乎沒什麽營養,看郵件的狀態,想必他夫人也沒有閱讀過。……‘我很抱歉’。特意給我留了這句話。”別西蔔獸關閉郵件頁面,又對電腦內文件進行了搜索,但並沒有收獲。“他應該是在最後一刻遠程清除了電腦數據,也罷。”

別西蔔獸認為你們可以離開了。告別松崗學長後,你在電梯間當中問他“我很抱歉”是指的什麽。

別西蔔獸沈默片刻,隨後搖搖頭。“是過去的事情了,不必解釋給你聽。”

離開公寓樓後,你以為你們要分道揚鑣了,但是別西蔔獸攔下你。

“再幫我帶下路。”

你本想拒絕,但別西蔔獸給了你一個不容拒絕的眼神,並非強求,而是“請求”。所以你同意了。

“‘所以,你就是那個霸天虎造出來的雜種?’未曾謀面的另一位父親說道。”

“他站在偉岸的父親面前,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沒一處是幹凈的。他知道自己巧舌如簧,但此情此景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父親輕蔑地看著他,像在看流竄街頭的渦輪狐貍,骯臟的動物身上有骯臟的疫病,骯臟的雜種連存在都是礙眼的。”

“‘像你這樣的存在,就應該’……渣的!”

DIC做防衛隊的工作幹得不錯,但設計模型就外行了。夜宿控制納米機器人聚合成的假人,撿回從模型上掉落的裙甲零件,也沒了繼續玩這種幼稚角色扮演游戲的心情。

將這位未嘗見過一面的父親的模型放進置物櫃當中,夜宿收回納米機器人,少年模樣的人類擬態解除,化作無數槍鐵色粒子,隨後在他本人的掌心聚合成立方體。

夜宿終於找回了自己的飛船,卻不得不滯留於日本東京的一處偏僻角落,因為有兩處推進器被那個可惡的人類控制怪物破壞,他既不能起飛、也無法躍遷。雖然那個人類承諾事畢後會提供修覆飛船的必要材料,但現在那個地球人被某種地球執法機構關押,修飛船一事看來只能靠在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的夜宿一個人想辦法了。

……還有那個小男孩。

夜宿想起昨天,自己偽裝成別人母親綁架來的孩子。那孩子對自己一點也不設防,天真又善良,他一定很愛自己的母親,哪怕跟這個母親遠隔重洋。而且那孩子還是地球人裏願意相信賽博坦人的少數人之一。這樣對待那孩子,夜宿實在於心不忍,可惜他身不由己。如果早知道地球人裏還有像他一樣的人存在,夜宿從一開始就不會同意做綁架犯的幫兇。

不過,現在的地球人都能變身成……那種東西嗎?昨晚那體50米高的巨人著實震驚到了他。除了DIC,地球還隱藏著他不知道的危險,看來他之後要小心行事了。畢竟這是旅途的最後一站,他不想在“最後”的時候留下遺憾,這次之後,他可就再也沒有機會彌補了。

夜宿看了看全身鏡(是他在天鑄城時從一對分手情侶手裏白得的)當中的自己,啞光黑色的裝甲光潔如新,他自己天天都會做表面護理,漆面時刻保持在最佳狀態,面甲也是相當清秀,藍色光鏡透出正派人的面相。

可惜,他也就只有長相正派罷了,天知道他這些年究竟在這十來號賽博坦殖民地做了多少件齷齪勾當。

當然,也包括這一件。

夜宿降下自己的護目鏡,為了威嚇敵人,他給自己配了副紅鏡片。這也是他跟本性道別,要換上惡人姿態行事的標志。

該去做正事了。

高速車站聯通了DIC的網絡系統,自動掃描乘客的身份信息。你驚訝於別西蔔獸也有合法身份,33歲的“松崗健(たけし)”。好有年代感的名字,樸實木訥,跟別西蔔獸的氣質全然不同。

周末的車站人還是很多的,你和別西蔔獸只能站著。

你想起別西蔔獸的化名,提出了疑惑:“為什麽是這樣的名字?和你的感覺不像。”

聽到你對他化名的評價,別西蔔獸也低聲笑了笑。

“慎一郎活在過去,拼命想要讓人類世界恢覆到賽博坦入侵前的狀態。”然而笑意消盡後,別西蔔獸的眼底又泛上一絲不明的黯淡。“這也是‘諾亞方舟計劃’的一部分,將重啟後的數碼世界改造成他心目當中的聖地。”

你聽著有些難過,你說不太上來那種感覺……總之就是很難過。

“可那樣的話,數碼獸們怎麽辦”你拽著別西蔔獸的袖口問。

別西蔔獸指指自己的胸膛:“這個補丁,可以讓所有數碼獸變成人類,代價是失去身為數碼獸的特性。比如,我現在失去了雙翼,也沒有強大的戰鬥力,與人類無異。”

雖然對於人類而言是平等了,但那樣真的好嗎?失去自己特性的數碼獸,還能自由地活著嗎?

……而且,人類真的可以侵入到數碼世界,把那裏當做新的家園嗎?

別西蔔獸移開視線。“只有慎一郎能回答這個問題了。”看來他其實也並不讚同老搭檔的所做所為。

你很不理解。人類有接近七十億,小小的數碼世界怎麽容下那麽多各不相同的人呢。

你們在地鐵口時聽見路人的手機當中正在播報時事新聞,附近的一家工廠遭遇了不明人士入侵。你敏銳地察覺到某些不同尋常的事正在發生,但別西蔔獸攔住了你。

“你即使去了也於事無補。”你感受到他沈著的視線。

“可是……”

“你要幫我帶路的對吧。”他對你搖搖食指,表示禁止。“做事要有始有終。”

呃……他是不是經常用這套話術對付咲啊?

你嘆口氣,決定不去多管閑事,而是繼續與他的二人旅途。

“那孩子最近有沒有跟你們見過面?”

別西蔔獸和你乘坐列車來到的站點在一所大學附近,那是松崗伯伯就讀過的大學,也是他後來工作的地方。

至於別西蔔獸說的“那孩子”,自然是咲。不過你這幾天沒怎麽見到過他,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

“那孩子很小的時候,就是我的搭檔了。”別西蔔獸看起來陷入了回憶。“他是個渾身是謎團的孩子,突然出現在數碼世界,在現實世界也找不到任何身份數據,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人一樣。”

你渾身一震,這句“憑空出現”讓你聯想到了自己。難道咲……

不過別西蔔獸沒有繼續解釋,他拍拍你的肩膀,示意你通過檢票口,離開地鐵站。通過身份檢測時,你忍不住回過頭問他:“……咲他怎麽了嗎?”

你第一次從別西蔔獸眼中看出幾分無力感。“我也不清楚。不過你們幾個男孩子,或許都有些相似之處。”

他沒把話說明白,讓你一頭霧水。

“我在想辦法幫他。”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失偏頗,他示意你不必在意。“慎一郎的研究裏或許能夠找到解開那孩子身上謎團的線索。”

你點點頭,問他自己能幫他做些什麽。

“幫我……帶路。”他想了想,“那所大學,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如果你對附近熟悉的話,就請你幫幫我。”

雖然你猜他仍然比你認路,但你發現自己對這附近的街道也非常熟悉,你上學時經常經過這裏,你知道這附近是繁華的商業街,與大學則是百米不到的距離,你甚至知道那所大學之中最高的建築是圖書館,有十層高。

你稍稍打起了精神,告訴別西蔔獸自己完全能夠勝任這份工作,並自告奮勇做他的導游,打算帶他先去商業街體驗一番“人間煙火”。

別西蔔獸看了看周圍經過他形形色色的年輕人,擺擺手拒絕了你。“不必了,我們沒有太多時間浪費。”他瞥了眼一名試圖搭訕他的女子大學生,示意你快走。

不過此時已經接近中午,就算你是黑暗巨人,也是會餓的。你們來到大學附近時,別西蔔獸看著三五成群外出覓食的大學生,也意識到這一點,於是四處張望,最終指向一家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拉面店:“我請客。走吧。”

不知道別西蔔獸是哪裏來的錢,你記得咲過得很拮據來著。

別西蔔獸掀開門簾迎你進店時,你提出了擔憂。他低頭看你一眼,“不需要你們這些小孩擔心大人的經濟問題。”隨後從風衣內側口袋裏取出一枚錢包,掏出幾張千元紙幣。“吃什麽你自己點。”

店面不大,木制內構,櫃臺望進去就是後廚,一個頭發灰白的叔叔在其中忙碌。雖然時間尚早,但你們到達時店內已經有幾個學生模樣的客人,看起來這裏的人氣不錯。你跟著別西蔔獸找到一處偏僻的位置坐下,在這樣的店面吃飯你還是頭一次,所以你盡量學著別人點單,要了一碗450日元的最基礎款醬油拉面。後廚的叔叔應了聲,不知道是在回應你還是別人。

“我的話……同樣的,五,不,十碗吧。”別西蔔獸則語出驚人,同時交出了五千元紙幣,“阿慧,收錢。”

你這才註意到後廚還有一個年輕姐姐,不過她一直在角落低頭玩手機,讓你沒看到她。

“你這家夥啊,一下子就消失了十年,一點音訊沒有,還敢突然冒出來裝親熱。”姐姐起身接過錢時仍然低頭盯著手機,左耳上打滿的金色耳釘透過長發露出。

她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視線瞥了一眼你,你眨眨眼回應。她這才收起手機,饒有興致看向別西蔔獸:“你兒子?”

“不是。”別西蔔獸也不看她,淡淡回答,自顧自從筷筒抽出一雙筷子。

姐姐好像松了口氣。“那你應該還沒有結……”

“是我兒子的朋友。”

姐姐說了一半的話被她生生咽了回去。睜圓眼睛瞪了別西蔔獸一眼後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內室。

“少找我50元。”別西蔔獸仍然低著頭,這回是拿起毛巾細細擦過手心。

姐姐的聲音從內室傳來:“不給了!”

倒是之後,幫你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醬油拉面後,後廚的叔叔一並將50日元硬幣塞到你手心裏。隨後他轉過身,面向別西蔔獸。“阿健啊,這些年都去哪了,我們家阿慧可是天天惦記你。”

內室裏又是一陣騷動,隱約聽得見阿慧姐姐的抱怨,大概是讓她爸爸少管閑事。

“去了很遠的地方。”別西蔔獸放下毛巾,開始擺弄筷子。“沒有機會回到日本。真的非常抱歉。”

“也不是說要你道歉什麽的。阿慧她啊,當年也只有十四歲而已,你會覺得她幼稚也正常。而且,就是到現在,她也還像她媽媽一樣,固執又天真。所以她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叔叔又看了你一眼,“下次,也帶你兒子來嘗嘗我的手藝吧。”說完就轉過身,回到竈臺前工作了。

總感覺發生了什麽,但是你又看不懂。你向別西蔔獸投去詢問的目光,但只收獲了他的一句“小孩別管大人事”。

非常玄妙。你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450日元居然讓你吃到這麽飽,怎麽做到的。震驚之餘,你看向別西蔔獸,隨後更加震驚,因為他居然把十碗拉面全部吃光了,連湯也不留、全部喝光。你看著他放下筷子,眉目有些舒展,似乎是對這一餐很滿意,於是小聲問他為什麽食量如此驚人。

“我好歹也是暴食的魔王……”盯著高高疊起的面碗,別西蔔獸似乎陷入了回憶。“而且以前慎一郎過得很拮據,沒有這樣的機會讓我飽腹。今天大概是觸景生情了。”

觸景生情還能這麽用?學到了。

飯後你隨著別西蔔獸來到了那所高等學府的正門前,你忽然意識到他其實比你還認路,不知道他要你幫他帶路,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裏曾經培育出許多優秀的計算機工程師,慎一郎也是其中一個。”別西蔔獸向門禁出示了自己的ID卡,隨後暢通無阻,你跟在他身後,門衛也並不阻攔,讓你們一同進入了校園。

見你感興趣,他將那張陳舊的ID卡交給你,同樣是“松崗健”,身份是助教。“有點驚訝,他們還沒有將我的信息刪除。”別西蔔獸頓了頓,接著解釋,“慎一郎在這裏教書,我則是他的助理。雖然他失蹤了,不過學校似乎還沒有消除他和我的信息。”

他說著示意你看向不遠處的圖書館高樓。“慎一郎的實驗室以前也在那裏,不過資料可能已經被遷移了,或許還需要再做搜索。”你倒是非常堅定,向著圖書館的方向先別西蔔獸一步走去,展現自己的鋼鐵意志。別西蔔獸隨後跟上,並替你推開了圖書館的玻璃正門。

圖書館入口不設門禁,但每一層都有各自的身份卡閘機,松崗伯伯的實驗室也果不其然已經被挪作他用,舊資料要到圖書館地下一層的資料庫尋找。有了別西蔔獸的助教身份,進入資料庫並不難,但你想跟進去就不太容易了。打著呵欠的圖書管理員為你們指了指電梯間的方向,隨後重新趴下午休,別西蔔獸則帶著你前往了電梯間。“進不去的話,你就……在資料庫外面等我,或者去大廳的沙發休息吧。”大概是怕你跑丟,你記得咲就常常丟下搭檔一個人亂跑,讓別西蔔獸擔心。

資料庫占據整個地下一層,使用人工智能管理,沒有真人管理員。入口是一道帶有身份識別的閘機,別西蔔獸用ID卡通過了門禁,回身看向你。“硬闖會報警。”但他也並不離開,而是等待你的回答。

應該是沒辦法通過了,你繞著閘機轉了轉,發現就算自己運用超能力跳起來爬過去,落點也在閘機的驗證範圍裏,還是會報警。你於是搖搖頭,後退一步。然而,就在這時,你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在你體內一閃而過,隨後你眼前的事物變化,閘機轉瞬間變成了高大的鐵制文件櫃,你則已經置身於資料庫內。這是之前讓你逃離赤紅沖擊的瞬間移動能力,不會錯。

你同時還發現,整個地下一層的燈光消失了。別西蔔獸沈默片刻,“你把所有的電子設備都停擺了。”語氣非常篤定,似乎是很確認這是你做的。

你摸摸後頸,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歉,別西蔔獸肯定需要用電腦查資料吧,你這是給他徒增工作量啊。

“你這孩子怎麽總道歉?我的意思是,現在門禁和監控都停擺了,我們行動可以更自由。”別西蔔獸罕見地對你露出微笑,示意你自己並沒有責怪的意思。“而且,既然你有辦法停擺它們,就一定也有辦法修覆。”

“可是,我也沒試過……”

“是你的話就一定可以。因為你同時具有‘破壞’和‘創造’的兩種特質,和我們不同……”他說到這裏,註意到了你疑惑的神情。“現在的你還理解不了這些,不過沒關系,你只要知道自己做得到就可以了。”

他通過資料櫃之間的過道走到你身邊,隨後指指你背後墻壁上的懸掛的查詢機,示意你上前試一試。你將信將疑,轉過身面對查詢機漆黑一片的屏幕,伸出雙手。

果然什麽也沒有發生。你看向別西蔔獸,再度露出飽含歉意的神色,但他搖了搖頭,輕輕按住你的肩膀。

“感受它,然後控制它,不要讓它反過來控制你。”別西蔔獸說得不明不白,但你卻隱約聽懂了。“就像控制你的情緒,你現在不就做得很好嗎?”

控制情緒?他說的好像沒錯,你早上還縮在水泥管子裏哭來著,現在卻已經渾身輕快,還幫別西蔔獸做了不少事。

“那是……媽媽教給我的。”

你要樂善好施,你要做個好孩子。你之前還覺得赤紅沖擊教給你這些只是為了滿足他的私欲,但聽別西蔔獸這樣一說,你就想起這份寬容和隱忍讓你成長為了一個什麽樣的人。他沒有為了一己之私強迫你做任何事,而是引導出了你內心中善良的本性。也許,赤紅沖擊並沒有你想得那麽壞?還有爸爸,他是不是為了你,被馬斯特森帶走了……

你搖搖頭。現在是幫別西蔔獸找資料的時候,還有說不定能幫到咲,那些事過後再去處理。

於是你重新舉起手,想著要控制那股讓你擁有超能力的力量。

“記住,它是你的。你對它有絕對的主控權,不要被它迷惑和吞噬……”別西蔔獸低聲指導。

你好像有些明白了,你體內的力量,那個黑暗巨人的力量,應該被你控制,因為那就是你本身的力量。但是一旦迷失在強大的力量當中,你就會失去自我,所以你必須掌控它。

你走神的時候,查詢機突然亮了,黑暗之中忽然出現的光源讓你眼前一刺,隨後你便看到查詢機正常運作起來,交互界面在歡迎用戶。

“成功了!”

“當然了。”別西蔔獸並不驚訝,而是一副了然的樣子。

確認查詢機可以正常使用後,別西蔔獸俯身將ID卡貼在屏幕上讀取,接著開始查閱資料。

你還想問他什麽,但他先你一步開口:“慎一郎曾經做過一個研究。他拆開了數碼器,研究它的來歷。”

這不是你想問的。不過你也好奇他想說什麽,所以認真聽了下去。

“原本是為了溯源,不過最後,他沒能找到數碼器產生的源頭,但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別西蔔獸在查詢機上滑動翻找,一邊低聲陳述。“‘數碼獸與搭檔之間是互為半身的關系’。”

“……互為半身?”

“每一個數碼獸與搭檔,都是互為表裏的存在。數碼獸反映出搭檔內心的特質和願望,相應的,搭檔們的成長會讓數碼獸們更加強大,這是互相促進的關系。”

你沈默片刻,“松崗伯伯和咲也吃那麽多嗎?”

“不是那種特質。”別西蔔獸的動作肉眼可見得一僵,隨後糾正,“比如你的搭檔,我能從他身上看到你的影子。你也很喜歡待在他身邊不是嗎?那正是你們之間互相聯系的證明,是你們的的牽絆。”

“可是,松崗伯伯對你不太好。”

“他……”別西蔔獸停頓後沈默良久,隨後回答。“與其說是對我,不如說是對自己深感挫敗,所以他才把對自己的那份苛責轉嫁到了我身上。”

又在說你聽不懂的事情了。看到你眼中的疑惑,別西蔔獸搖搖頭,“我並不責怪他,而且……他也道過歉了,雖然我知道得太晚。”

接著他就換了話題。

“說回半身關系上。你和你的搭檔,彼此之間也具有著相當密切的聯系,以及相似的特質。你們就像不同世界的同一個人一樣。”別西蔔獸盯著屏幕,沈聲闡述。“既然他能夠做到,那麽你也一定可以。”

你一瞬間明白自己早已被別西蔔獸看穿,心事為他一覽無餘。但你還是下意識掩飾,語氣裏卻透著不安:“是在,說什麽……?”

“那個時候,是你救了他。”別西蔔獸所說的“那個時候”,是指你的搭檔作為光明獸:撒旦形態侵害現實世界時的事。“即使是在那個時候,也有人願意拯救他,而你的身邊並不缺乏願意為你付出的人,更何況,你有拯救自己……不,是拯救世界的強大力量。”

你的右手覆上左手袖口,低下頭。你知道他是對的。雖然爸爸媽媽對你隱瞞了一些事情,但你很確定他們對你的愛絕無虛假,他們想要保護你,只是或許選擇了錯誤的方式。至於“拯救”,你其實沒有從這個方面思考過,因為你並不覺得那個“真正的你”會做壞事,就像那一次你夢到源學長的時候,他只是在海岸邊靜靜地審視著你,等待你的抉擇。在源對他做了什麽以後,他就轉化成了你體內的巨大力量,自始至終都沒有強迫你做過壞事。

不過,是的,你確信自己有拯救世界的力量,你感受得到這份在你體內的地球之力有多麽強大,甚至隱隱約約在跟地球本身產生共鳴,而你又有著那顆真摯的至善之心,憑借它們,你或許真的可以在地球面臨危機時挺身而出,力挽狂瀾。

你搖搖頭,這都什麽跟什麽,哪裏會有那種危險。

別西蔔獸一直沒有開口,而是在等待你給出回應。良久,你終於擡起頭,看向他。“我明白了,謝謝你。”

你從他微微上揚的嘴角中分辨出了幾分淺笑。他停下手裏的動作,伸出右手在你頭頂輕撫,輕柔的手法與你爸爸的全然不同。你很享受。

“你比咲好教育多了。”他的語氣裏透出欣慰和一絲無奈,“你去吧,你父母應該要擔心你了。”

“啊?可是我還沒幫你找到要找的資料呢……”

“這裏是我工作過的地方,不需要你幫我找任何東西。”他最後在你腦袋頂上拍了拍,然後向外招手驅趕你。“快去,不要打擾我。”

你摸摸頭,怎麽回事,到底是要你幫他還是不要呀,連聲謝謝也不說。

但你已經有了接下來的計劃,知道自己該去往何處了。你向別西蔔獸道別,然後轉過身,比之前更加熟練地揮動雙手,隨後便感受到身體微妙的變化,轉眼間,你就離開了一片漆黑的地下資料庫,出現在了自己家門口。你不知道赤紅沖擊在哪裏,所以保險起見,先從自家找起,你要跟他道歉,告訴他你已經原諒了他,希望他也能夠原諒你,還有你真的很愛很愛他和爸爸。

但你接下來看到的一切徹底打亂了你的計劃。

因為你看到車庫,也就是赤紅沖擊的房間,大門敞開、一個有些眼熟的黑色裝甲賽博坦人抱著一些房間裏的大件器物自此走出,而且如果你繼續擡頭,就會看到那艘屬於他的飛船此時正懸停在你家正上方,雖然飛船開啟了光學迷彩防禦,但它逃不過你的超級感知。

“呃,你好啊,卓真。”你想起他叫什麽名字了,“夜宿”。他笑起來有些勉強。“不要誤會,我不是在偷東西,這是……”

“卓真,我要離開一小段時間。”

隨後從房間中走出的是你再熟悉不過的身影,那個你想要道歉的對象,赤紅沖擊。他現在的表情非常平靜,平靜得絲毫看不出之前那份悲痛。赤紅沖擊將家裏那桶還未開封的高純放在夜宿懷裏那堆重物的頂端,指揮他將它放到飛船上的某個位置,隨後走到你面前,仍然單膝跪下,讓視線盡量與你平齊。

“在家裏等我,不要亂跑,尤其是現在這個狀況下,外面越來越危險了。你一個人一定要註意安全。”

這是什麽情況,為什麽赤紅沖擊會讓這個人出現在你家?為什麽他要離開?

“赤紅沖擊,……”你猶豫一下,“媽媽,你要去哪兒?我還沒……”

他聽到你改變的稱呼時,平靜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間變成了不忍和傷痛,但這變化轉瞬即逝。他繼續用平常的語氣交代你:“不可以隨便給陌生人開門,如果有什麽危險情況,你可以聯系四之宮叔叔,或者找你的小夥伴們和搭檔一起商量……”

“媽媽!”你隱隱感覺到有什麽大事發生了,不安在你心中蔓延。“你到底要去哪兒?不要走好不好?”

他沒有回答你的任何一個問題。“……千萬不要相信DIC其他部門的人,如果馬斯特森找你,就算是讓你去看你爸爸,你也絕對不可以去。”

“媽媽!”即使再怎麽隱忍和克制,你也再堅持不住,沖上前抱住了赤紅沖擊的腿部裝甲,將孩子對父母的依賴天性盡數表露。“爸爸不知道被帶到哪裏去了,現在連你也要走嗎?只留我一個人嗎?”

赤紅沖擊一怔,光學鏡裏閃過一絲悲傷。“我要去做一些準備,很快就會回來接你,別怕,我永遠也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隨後不等你回答,他就用手指輕輕推開了你,站起身向著後院方向走去,一邊對夜宿吩咐:“高純不是給你這個年齡段的人喝的,那是應急能源,別惦記它。”

夜宿一直站在車庫門口,一言不發。等赤紅沖擊的身影消失在柵欄之後,他也轉過身朝向後院邁步,看上去心虛至極,試圖回避你的任何發問。

你追上他繞前,擡起頭來看向他,一言不發,但眼神裏帶著七分疑惑和三分可憐。

夜宿敵不過你的眼神攻勢,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事先說明,是你媽媽主動找的我。我在外面拾破爛修飛船的時候被他撿回你家,他承諾提供技術和資源幫我修覆飛船,但作為交換,他要帶你和你爸爸去——”

“別告訴他!”赤紅沖擊的聲音從後院傳來。

夜宿聞聲雙臂一抖,差點把懷裏的東西摔到地上。盡量保持平衡後,他看向你,改口道:“——反正他會回來找你,不要擔心。”說完就要越過你離開。

你立刻追上他,又一次把他攔了下來,這次用了點超能力。夜宿一腳踢到你制造出來的隱形屏障,這次差點連自己一起摔到地上,一番努力後才勉強保持住平衡。

“……還好我練過。”站直身體後,夜宿松了口氣、隨後又嘆了口氣,將紅色護目鏡收回,露出他原本的藍光學鏡,你看出他目光中的愧疚和歉意。他確認赤紅沖擊沒有繼續關註這裏後壓低聲音,對你保證。“放心,我很快把你媽媽還給你,我不會真的讓他離開地球。”

“……什麽?”你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

夜宿沒有繼續解釋,而是越過了你,帶著負重向後院走去。你說話時心煩意亂,超能力有些不聽你使喚,透明屏障突然消失;而在你穩定心神、讓瞬間移動和超級感知重新運作起來之前,夜宿的飛船已經載著他和赤紅沖擊離去,你再也感知不到它和他們的存在。

沈默良久,你盯著遠方的天空,不知如何是好之下靠著自家大門,坐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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